NAR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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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了 别再胡乱和谐我了

【恋与/言悠】花期有信·上

*民国paro
*ooc不可避免
*历史很烂,请勿考据
*悠然姓季,是瞎取的(
*不喜请点×

        又是一年杏花微雨,山峦点翠。时光易逝,忽忽竟已是民国26年3月。此时的上海,十里洋场、煊煊煌煌,租界内外,无不是一片太平盛世景象。
        自民国16年以来,大上海已经历近十年风光。此时在上海滩随意逮一个人,哪怕是最不起眼的贩夫走卒,怕也不会有人相信,上海这十年辉煌,乃是偷来的静好时光。短短五个月后,这里的一切便将湮没在炮火与鲜血当中、日本人的坚船利炮,将给这个盲目乐观的城市当头一棒。

        昨夜的上海,竟匆匆下了一场急雨。枝上新发的杏经此打击,俱都萎靡不振,不复几日前的鲜妍。非是花枝软弱,经不起风吹雨打;而是雨势凌厉,纵它如何抵抗,却终也未能逃脱零落成泥的命运。
        此时,季家书房蓦然传出一声隐含震惊、质问的娇喝,动静之大,直惊飞了憩在窗外树枝上的几只飞鸟,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小妈,我真——真怀疑是不是我错耳听岔?!你用罹患重病来哄我回国,竟就是为了让我与一个……一个流氓头子相亲见面?你这样,与那些卖儿鬻女之徒有何分别?!”季家小姐季悠然一手叉腰,清泠泠地立于书房中央。因了愤慨,一双翦水秋瞳瞪的老大、面上分布着片片潮红,就连话语间也口不择言起来。
        悠然是家中独女,母亲福薄,在诞下她后几天便香消玉殒,但其父慈爱宽宏,将她捧在掌心如珠如玉般呵护长大。及至悠然十岁上下,又担心悠然身边无女子教养,于个人幸福始终有缺,便又抬了一位姨娘进门。结婚多年,夫妇相敬如宾,虽未再延续一儿半女,但姨娘却对悠然照顾得颇为妥帖、两人关系更是亲密无比,是真心将她当作亲生女儿养育。四年前,悠然的父亲不幸离世,这偌大的宅邸间便只剩下悠然与姨娘二人,消沉几年之后,悠然毅然决定留学英格兰。姨娘虽则担心不舍,但最终依旧顺她心意、放她去了。
        此番已是两年未见,好不容易重逢,却被尽心教养大的女儿比作卖儿鬻女之徒,姨娘心中亦是盈满悲愤。正欲拍案而起,她却又忽而沉静下来,吁出一口长气、软倒在太师椅中,仿似转眼间便老了十岁:“悠然……你是留过洋的人,小妈便也不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旧思想压你。此番话,我原也不该对你说……实是小妈本领不济,竟让我季家步入如今此等田地,是我的过失……”
        悠然的父亲,是前朝最后的一届进士之一。之后大清虽然覆灭,但他却依旧因着贤能而在家乡褒有美名。他又是个头脑灵活之人,在清覆灭后不久便开起了私人的书局,并在书局之中设立学堂,规定免受束脩,使无数寒门子弟得以拥有接受教育的机会。日子渐过得有声有色,随后更是将家宅迁入了领全国风气之先的大上海。
        “你父亲走后,我一女子当家。因出身不显,并未习过多少书,与你父亲这么些年,虽则耳濡目染了一些,但打理起书局来,却始终力不从心。前两年,虽也是年年亏空,但你父亲留下的家底殷实,尚未动摇根基。直到去岁十一月……你父亲曾经的好兄弟、亦是书局的二把手,背着大家伙变卖了三间书局的地契,卷款走脱……”说到此时,姨娘忍不住掩面哭泣。边哭泣边止不住地摇头,痛心疾首,可见一斑。
        “小妈!这么……这么大的事,你为何都不曾知会我一声?”悠然忙上前去,将她虚虚搂进怀里,一边轻抚她的背,心中慌乱如麻。
        “是我……是我的过失!当时一事发,我便通知了巡捕,本以为可以还我们公道……又思及你孤身一人在英格兰,照顾自己已是不易,恐告诉你后,又累你忧心……如此种种,便没有修书告你。哪成想,那巡捕竟与那背信弃义的忘八端沆瀣一气!不仅不认自己罪过,反倒打一耙,诬我书局通敌叛国、与日寇有染!”姨娘满面泪痕地仰起头,轻轻握住悠然的小臂,本是四十岁上保养得当的贵妇人,鬓边却已布满银丝,“我四处游走,疏通关系,终于证明了我季家清白……然而,失去的三间书局,却再也回不来了。如今外人看去,我季家依旧有两间书局撑着,看似风光。但只有小妈知道,如今的季家,早已不复往日风采。堕入尘泥里,只是时间问题……小妈本就是没身份的人,便是为奴为婢,也是辜负你父亲所托的报应。但是你……悠然,我无论如何也想将你托付给一个好人家,如你父亲取给你的名,安安稳稳、悠然适意地度过一生……”
        她注视着悠然,因着真情流露,眼中不自觉便盈满了殷殷期许:“悠然,信我……信小妈。那人绝不是我随意找来要害你。他如今,是这大上海最煊赫的人物!以季家如今的地位,本绝高攀他不起。之因他年幼之时,家境贫寒,曾受你父亲书局的帮助读书习字,对他极其敬重,这才答应了我荒诞的要求。那人懂礼数、讲情义,在之前一事中也帮助季家良多……”她握住女儿的手,“悠然,悠然……若你,还愿意换我一声小妈……便见他一面罢——”
       

        民国26年3月14日,周日。大上海最热闹繁华的礼查饭店门口,一辆出租车稳稳地停下。
        戴着白手套的出租车司机殷勤地下了车,替后座坐着的人拉开车门。动作时,还始终拿一手垫着车顶,生怕里面的客人磕到了前额。
        车里的客人先是探出了脚——一双长及脚踝的矮跟麂皮靴,再才探出身,露出一张俏脸以及着着樱花色刺绣小高领呢子连身裙的全身。
        这出租车上下来的娇客,便就是悠然了。
        她在英格兰待惯了,一时竟受不了司机如此殷勤。慌忙翻动手包,给了司机一笔丰厚小费。司机弯腰收下,又问等会儿要不要来接。悠然道不用了,这才向礼查饭店走去。
        三月里,大上海已步入暖春。前几日被暴雨打蔫的香花们也回复了元气,在道旁的花坛边争相斗艳。报童的叫卖声、闲汉的吹嘘声、黄包车夫为争夺一个客人的争吵声,礼查饭店门口侍立的门童、谈着生意的洋商人、搂着女人的水手,沪语、英语、别地方言,花香与劣质的香水味儿、洋人的止汗剂味儿,甚至其他往来人群各异的体味交织于一处,在空气中蒸腾起一股难言的闷气。
        上及达官富商,下及讨生活的穷人,礼查饭店门前的半亩地,恍惚竟成了这十里洋场、乃至整个大上海的缩影,犹如一个演绎着群像剧的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地上演着一个个荒诞却又不荒诞的故事。正午的阳光投射下来,热辣辣地蒸在每个人的头顶上,他们脚下的影子,深浓发黑,正像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悄悄潜伏在每一个上海居民的脚边,只待时机,便择人而噬。
        一个人影,立于礼查饭店五楼一间套房窗边背光处,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继而垂下了眼皮。

        两人相约下午两点见面,悠然提前了两刻钟到,本以为自己已经很早,却见那本应有百事缠身的忙人竟已先自己到了。他站在窗口,似是在看风景。浑身上下,却又令人不解地萦绕着一股沉肃之气。
        “季小姐。”见悠然站着不动,一位起先侍立门边的挺拔青年便走上前来,对着房内做了个请的姿态。又略略扬声,向那站在窗边的身影传答道:“李老板,季小姐已至了。”
        那身影这才微微回身,意态悠闲而又饱含冷漠地、瞥了悠然一眼。
        这李老板,想必就是小妈无论如何也叫她来见的人,大上海的风云人物李老板李泽言了。传言他幼年生活贫苦,早失怙恃,很小的时候便孤身一人在上海滩闯荡。但因其悍勇,且能为兄弟两肋插刀、极重义气,能用能人,能纳良策,因此在上海地下世界有口皆碑,渐渐势大。及至如今,早已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大上海泰半的赌场、歌厅、舞厅甚至戏院、影院,都在他的辖控之下,明面的利润以及背后的营收,足使一名殷实富商惊掉下巴。巡捕房的巡捕、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官员、洋人,不仅与他吃茶交际,甚至在席间也要向他低头、求他办事。
        当初悠然甫一听这描述,脑海中浮现的便是个如戏文中的项羽张飞那般满面虬髯豪气干云的角色,此时见了他,却与她脑海里想象的十分南辕北辙。
        李老板肩宽腿长、长身玉立,虽也看得出矫健身形,但并不如悠然所想的那般粗犷。他不似方才出声的青年,并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了一席缎面暗纹长衫。盘扣精雕细琢,似镂空雕刻了一条蟠龙,意态飞扬,在长衫之上微微反光。那盘扣扣的整整齐齐,衣领不松不紧地围绕在脖颈之上,距那上下滑动的喉结,不过半指之距。另又有一条同质地的白色围巾,绕他肩颈而下,服服帖帖,竟连一丝折痕也无。再往上看,李老板一头黑色短发蓬松,并未追赶时下男子涂抹头油的潮流,却别有一副适意之感。因是背光,此时正午阳光投射进屋,映得他发丝泛起一丝透亮的棕黄,长眉高鼻、眸似点漆,竟生就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姿态。
        “季小姐看够了吗?”李泽言立于案后,在低着头翻看案上文件间,忽而出声,让悠然颇感措手不及。不知是不是她错听,总感觉这声简短的问话里,隐含了戏谑之意……
        悠然有些尴尬,站在原地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恰逢对面传来一句“若是看够了便坐下议事罢”,立马顺坡下驴,拉凳落座不表。
        她的对面,李泽言亦坐了下来。他十指交握置于案上,神色又不同于刚刚,显得十分严肃:“季小姐,李某知你来意,因此多余的客套话便也不提了。若不是令尊当年免受束脩、广设学堂,令穷人亦有机会习文断字,李某绝不会有今日,此诚肺腑之言。李某尊之敬之,一直想报答令尊的恩情。然而,姨娘的要求,却恕我……不能答应。”

        悠然坐于出国留学前的闺房之中、梳妆台前,细细思索方才李老板的话。
        初听之下,她确是感受到了一种羞辱,好似自己上赶着凑过去,却被他人不屑一顾一般。冷静几秒之后,悠然忽意识到自己本也不愿与他成婚,这番话,若不是他先对她说了,她本也要对他讲的,便心平气和下来。
        她先表示了自己对这桩乌龙婚事的态度,再将姨娘的苦衷捡些方便说的告知他,请求他的谅解。李老板表示不介意,又同她说,他愿意替季家追回那几张地契,并在战时竭力保证季家人的安全,以全歉疚之心。悠然却说,家中经济条件不好,那末她也不会继续留洋,书局以及家人安危是季家家事,之前一事中李老板已帮季家良多,如今,季家会凭着自己本事重振旗鼓,不再劳李老板费心。
        李泽言听了她的话,没说好亦没说不好,只是扬眉打量了她一眼。眼中的不信任,不言而喻……
        悠然耐不住气氛尴尬,又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终于还是在李泽言遣下属魏谦送她回家时问了:“李老板……虽然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一句,您为什么愿意为季家提供如此便捷,却不愿意结婚?”难道他是有心仪的女子?但又有什么女子是他无法得到手的呢?
        彼时,李泽言沉默了许久。让悠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既尴尬、又矛盾,恨不得拽着那魏谦走掉了才好。但又在临付诸行动的前一刻听到了对方的回话。
        李泽言站起身,面向窗外。阳光投射在他身上,恢复成了与她初见面时的姿态。风撩动他的发丝,霎时间,在悠然的耳内,窗外一切喧闹嘈杂之声尽皆不复存在,她只能听见自己心脏鼓动泵出血液的声音,与那男子低沉的问话:“季小姐,你觉得这十里洋场此刻的和平,是真的和平么?”
        盖因我早已决定与我的民族同进退。眼前这片土地,浮华、不美。他经历过最底层的流亡岁月,如今又在这最奢侈的饭店上俯视着蝇营狗苟的众生。正午的太阳投下,却让人觉得寒入骨髓。在这座城市的不远处,正有无数生命消逝于炮火、于侵略、于战争,而这座城市却依旧沉湎于掩耳盗铃、歌舞升平。他不知道那一天何时会来,会以何种方式来,然而他已下定决心,不论代价几何,他要在此周旋至最后一刻。
        他愿意孑然一身,免累他人牵挂。即使他永不会将这句话说出口,亦羞于承认这份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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